第41章第41章
我甚怕被关?小黑屋,一路上絮叨个不停,费尽口舌劝说云峥和我一起回清平郡,但?都失败,云峥似铁了心要带我秘密潜回京城,好像清平郡已?是狼窝虎穴,绝对不能?踏入半步。
但?云峥的潜行计划并没能?成功,夭折在离清平郡夷波山不远的月牙渡附近。
我一直手冷,不仅是因为我对小黑屋感到?畏惧,也是因为云峥由于伤口恶化在发寒打?冷战,云峥紧攥着我手的那只手冷得跟冰窖似的,他能?保持意识撑到?月牙渡附近,已?是他体质与意志力远胜常人。
如果不是谢沉正好带人在月牙渡附近寻查,云峥或许真能?成功实施他的计划,带我坐船离开,但?因边捂着我嘴边避在山石后等待谢沉离去的时间,实在太过漫长,云峥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。
捂着我嘴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,云峥的身体也沉沉地砸在我肩背上。云峥人似被突然抽空力气,昏沉的意识正如潮水冲击他,他离完全?昏过去似只剩下一线之遥。
我怕云峥突然摔在地上、摔个头破血流,忙反手扶着云峥,尽力使?他慢慢地坐下了。云峥硬撑着最后一丝意识,眸光定?看在我面上,虽已?是无力说话,但?我好像能?看懂他眸中的言语。
我道:“我不走,你放心,我不走的,你歇一会儿吧,我向你保证,你睁眼醒来时仍能?看见我。”
可能?也不是相信我所说的话,云峥纯是身体已?是强弩之末,不能?再支撑分毫。云峥昏睡过去时,我就忙跑了出去,向远处的谢沉大声呼喊道:“谢相!谢沉!”
因是谢沉率人寻查的方向,与萧绎完全?相反,所以才能?在此处遇着我与云峥。我大声呼喊后,远处谢沉猝然回头,水风中衣衫猎猎。
见谢沉看见我了,我就走回山石后看云峥的状况。急奔的步声越来越近,谢沉到?我身边时,我头也不抬地说道:“烦请谢相搭把?手,将云世子扶到?马车上去。”
却迟迟没有动静,我诧异抬头看去,见谢沉状况似比云峥这受伤昏迷之人也好不到?哪里去。日光中,谢沉脸色苍白?,似在一夜之间,遭受了致命的煎熬与打?击。
谢沉颤颤地伸出手时,有一瞬间,我感觉他似乎不是要扶云峥,他的那只手,好像是要落在我的脸颊上,但?后方侍卫们也已?赶了过来,谢沉的手缓缓攥拳垂落在他身旁,他目光凝看着我,嗓音沙哑地道:“你……还好吗?”
“我很好,一点事都没有的”,我道,“但?云世子有事,他伤口恶化,情况很不好,必须尽快得到?治疗。”
在侍卫们帮忙将昏迷的云峥送上马车后,我就问谢沉昨天?我和云峥摔下山后的事。谢沉像是还没从我出现这件事中完全?回过神?来,眸光仍虚缈地落在我面上,在我问了几回后,方才似素日沉稳的谢右相,拱手恭声回答我的问话。
原来在我和云峥摔下山后,山上的侍卫击退了刺客,萧绎立带人下山找我,而另一边郡中得到?消息的谢沉,也赶忙率大队人马前来增援,追捕刺客,追寻我和云峥的下落。
本来众人担心我与云峥葬身江中,连尸体也难以打?捞,但?在找寻过程中,他们在山中草丛里发现了我的腰佩,本该因我坠江同样沉在江底的一只芙蓉玉佩,由此断定?我人可能?山里,就集中在夷波山及山附近江畔寻人。
谢沉道明这些事后,眸中深浓愧疚难掩,“昨日我不该留在郡中理事,我该陪着你……陪着王妃一起上山才是。”
谢沉是文臣,没有高强武艺傍身,当时在场,只有可能?使?他自己也遭到?刺杀,不在场才该庆幸。我就道“谢相不必自责”,又问起他刺客的事,问刺客可有全?数捉拿,缓了缓,又问道:“刺客可有交待幕后主使??”
谢沉却微微摇首,说是尚未捉拿到?刺客,“刺客逃逸后,似是鱼入海中”,谢沉话中似有深意,他沉默片刻后,又询问我昨日刺杀之事,像尽管已?从他人口中听说,谢沉还是想听我亲口详述当时情形。
我就坐着马车,隔着车窗,将当时刺客突然杀出的情形,向正骑马在旁的谢沉,细说了一遍,包括云峥中了暗箭,我是为救云峥而和云峥一起摔下山去等等。
将这些事大致说完时,马车忽然缓了下来,我伸头出车窗向前方看去,见是萧绎到?来,他像是在得到?我被寻到?的消息后,就立刻飞马赶过来的。
马儿还未被彻底勒停,萧绎就已?飞身下马。他素日病弱的身子,这时似矫健得很,没两步就几乎脚不沾尘地上了马车,将我紧紧搂在他的怀里。
我十分能?理解此刻萧绎的心情,在我万分担心萧绎安危时,萧绎定?也是如此的。我轻拍着萧绎的后背,安慰他道:“我没事的,不用怕,我已?经平安回来了。”
纵然我已?在他眼前,已?被他紧紧拥在怀里,萧绎似还在被无尽的后怕汹涌冲击着,我几乎一日一夜的生死?未卜对他来说,或许有如炼狱般难熬,纵已?见我平安,他仍无法从深重的恐惧中彻底脱离出来,他埋首在我肩窝,身体轻轻地颤抖着,沙哑着嗓音说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这句“对不起”,可能?是在愧疚当时没能?及时拉住我、只拽住我一角衣袖、眼睁睁看着我跌下山崖的事,但?这有什么呢,他当时已?竭尽全?力,我岂会怪他?!
就仍是温声安慰萧绎,努力使?他心情平复下来,我连声对他道:“没事的,我不怪你。”
虽然面上神?情似是略有平复,但?萧绎心中仍是自责难掩。他紧握着我一只手,从我身上慢慢抬起头后,仍凝视我许久,方目光转看向马车中的另一人——昏迷中的云世子。
因只有一辆马车,我也不拘小节,就和昏迷的云峥待在同一间车厢里。我见萧绎看云峥的眸光幽冷莫测,感觉萧绎可能?心中猜测刺杀之事和云峥脱不开关?系,尽管尚未有刺客被捉拿,但?萧绎不是愚笨之人。
思量后,我没和萧绎说云峥在山中捂我嘴不让我和他相见,和云峥非要挟持我秘密回京的事,就只和萧绎说道:“云世子在江中救了我,当时情况十分险急,如果不是云世子拼死?相救,我定?然已?葬身江底。后来在山中,云世子也为我射伤了野兽,如果不是他护着我,纵然我不会死?在野兽追捕下,应该也会受伤,云世子救了我两次。”
我语含恳求地看着萧绎道:“云世子救了我,我不想欠他的恩情,此次刺杀之事,无论背后查出什么来,都不要追究云世子好吗?”
萧绎眸光幽幽地凝看在我面上,沉默不语。我理解萧绎此时的沉默,毕竟云峥或许真有指使?刺客杀他,而我这会儿是在恳求他饶恕“幕后黑手”一回,云峥是救了我,但?他救的人并不是萧绎,设身处地来讲,我此刻的请求,不仅应使?萧绎为难,甚至对他可能?有点残忍。
我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恳求萧绎,还是另想他法以完成我对云峥的承诺时,萧绎忽又俯身前来,将我搂在他怀中,嗓音低道:“就这一次,这一次我放过他,而后你与他恩怨相抵,此后再无瓜葛,好吗?”
原是我在恳求萧绎,但?这会儿却像是萧绎在恳求我。我愣了一下,眸光瞥向一旁的云峥,说道:“好。”
在来到?清平郡后,江南巡查一行的相关?人员皆住在郡中的扶风苑中。我与萧绎等回到?那里时,天?色已?擦黑,昏迷中的云峥被送回房中由大夫诊治,我陪萧绎回房,在用膳沐浴更衣后,拧挤了湿毛巾给?萧绎擦脸,而后带他到?寝堂床榻前。
萧绎眼下乌青,想是为寻我下落、一日一夜都没睡了,他素日身体不好,如何?能?这样折腾,我将他按坐在榻边,说道:“我没事了,你好好睡一觉吧。”
萧绎却仍眼睛看着我,握着我手的一只手也不松开,好像怕他阖上双目睡去后,我就会消失不见了。
我看这会儿的萧绎,就好像是看曾经那个七八岁的孩子,安慰他道:“你放心睡吧,我就在这儿陪着你,我向你保证,你睁眼醒来时,一定?能?看见我。”
萧绎却似仍不放心,乌亮看我的眼睛,水润润地似流浪小狗,哑声说道:“你陪我一起睡。”
没奈何?,我就帮萧绎脱了外衣,而后和衣躺在了他的身旁。萧绎应已?心神?紧绷到?了极点,虽在躺榻后侧身向我、目光一直落在我面上,但?很快,眼皮就不受他控制地垂下,他不得不因极度的身心疲惫,沉沉地进入了梦乡。
我没有半点睡意,躺在榻上许久后,还是坐起身来。萧绎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,我记挂着云峥的伤势,想这会儿既无事,就去看一看云峥,而后再回来。
轻轻地将萧绎握着我的手掰开,将两边帷帐轻轻放下,我穿上绣鞋,轻手轻脚地离了寝堂,穿过一处花园,和几道未落锁的园门,来到?了云峥等官员的居所。
正碰上挎着药箱刚走出房门的大夫,我问大夫云峥伤势如何?,大夫恭声拱手回我的话,说是云世子伤口虽有恶化但?因送回来救治得及时,没有性命之忧,用药静养一段时日,定?可伤愈。
因大夫说室内的世子随从正在为世子宽衣擦身上药,我步伐停定?在门前,没有入内。虽然在山洞里时,我也干过类似的事,但?那时候只有我与云峥,而这会儿在人前,我是晋王妃,他是云世子。
就在夜色中转过身离去,我向前走了二十来步后,见前方小亭旁有道人影,是谢沉。
夜色中谢沉向我躬身行礼,我想谢沉在得到?刺杀的消息后,应也似萧绎一般,有许久没睡了,就上前说道:“谢相也早些歇下吧,刺客的事明日再查,谢相要保重身体。”
谢沉说一声“是”后,却仍是没动步子。我感觉谢沉似乎有话要对我说,就问道:“谢相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?”
谢沉目光凝定?在我面上片刻,微垂眸子,向我再一拱手道:“请王妃……请王妃借一步说话。”
我想难道是谢沉已?经抓到?刺客得到?口供,他想将事件进展汇报,但?这会儿萧绎已?经睡下,所以他就来寻我禀报?谢沉……谢沉不会……不会真查到?云峥身上去了吧!
第42章第42章
那场记忆梦境里,我对我与云峥的前缘记得很清楚,喜悦、忧愁、逃避、怅惘,有关云峥的?每一丝心绪我都记得十?分清晰,仿佛在那场梦境里,重新与云峥相识相爱了一遍。
而关于谢沉,记忆梦境里的?我,在面对他时,心中总是纠结地浮着隐秘的痛楚。
梦里的?我,记忆单只从?与云峥相识开始,并不记得与谢沉的前事。虽不记得,但看?棠梨苑外已是一片焦土,应是那时我与谢沉已因我败坏谢家名声的?事?吵崩过,所以我与谢沉的关系那样僵冷,我面对谢沉时,心总是沉甸甸的?,无法开怀。
但那已是过去的?事?了,如今我与谢沉已经和解。离京前,我带人将棠梨苑的?荒土翻整得繁花如锦,我将装着平安符的锦囊重新送给?了谢沉,谢沉收下了平安符,答应我同行江南,他与我都已放下了旧事?,我与他还曾在月色下一起洗吃槐花过,我与谢沉之间的?相处,早不似我梦境里那般僵冷了。
因与谢沉关系和睦,我想,若是谢沉真查出刺杀之事?与云峥有关,我有无可能请求谢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放过云峥这?一回呢?
想想似乎不大可能,谢沉谢右相是出了名地遵循礼法、秉公?无私,礼法面前,似是哪怕天子跟他叫板,他也?不会动摇半步,何况是我呢?
但,总要试一试。因我猜测谢沉要说的?话可能会与云峥有关,想若这?话被旁人听去更难收场,就应了谢沉恳请的?“借一步说话”,随谢沉走进花园僻静处的?一间小佛堂,并将门给?关上了。
“谢相……”我站定在佛像香案前,刚要问他到底要说什?么?话时,见谢沉忽然转过身来,在佛堂昏暗的?光影中倾身抱住我,紧紧地将我搂抱在他怀中。
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,并因此?暂不能有任由言语反应,只感觉谢沉紧搂着我的?手臂似乎要将我融化在他怀里,感觉落在我耳畔的?气息微微颤抖,应是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的?谢右相,似将他心底深藏的?恐惧全都展露了出来,在这?间幽暗的?佛堂中,在紧紧抱着我时。
谢沉应也?是为我的?坠崖失踪十?分担忧的?,设身处地,如果是谢沉落水失踪,我也?会为他忧灼,会拼命寻找他的?下落,祈求他平安无事?,而在真的?见到谢沉安然无恙时,心中定然十?分地激动和欢喜。
只是,再怎么?激动和欢喜,我也?应该不会激动欢喜到拥抱谢沉就是了。谢沉,实则是这?样的?性情吗?表面沉稳如水波澜不兴,但其实心中十?分地重旧情,并一旦表现出来,就会……十?分地……热烈?
感动是有的?,但我心中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?。因谢沉将我拥在他怀中的?动作,紧绷地令我感到有些窒息,我有点想要挣脱谢沉的?拥抱,但又感觉自己这?般会否伤人,犹犹豫豫,好一会儿?都没动作时,谢沉骤然爆发的?情绪,似终于缓缓平定下来了,他缓缓地松开了手臂,放开了我。
谢沉从?怀中将一只锦囊取出,动作温柔地放到我的?掌心上,“这?原是你母亲送给?你、护佑你平安的?,你该将它随身携带,令它保佑你无灾无难、一世长安。”
送出去的?东西哪有收回来的?道理,虽然这?事?我好像真干过一次,但再干第二次,那可真有点不像话了。我连忙推辞,仍将这?平安符香囊还给?谢沉,真挚恳切地道:“还是你留着吧,你的?平安也?很重要,你若有什?么?事?,我无法安心。”
我以为谢沉请我借一步说话,是要说刺客的?事?,甚至有可能会提到云峥,但看?眼下这?情形,好像谢沉请我借一步说话,就是为了抱我一下、将平安符香囊还给?我?
我稍等了一等,仍等不到谢沉向我汇报追查刺客的?事?,只能自己主动开口问道:“刺客之事?……”
谢沉眸中温柔微敛,神色转为凝重,“刺杀之事?,我定会查清,只是现下情形复杂,一时难以厘清,还需要一段时间。”
像是现下既未能捉到刺客也?未能掌握多少线索的?样子。其实我心中已认定这?次刺杀就是秦党和云峥在后操作,只是云峥自己后来也?被秦党给?狠狠阴了一把?,所以这?事?如果查不清,对云峥来说,不是坏事?。
暂就先如此?吧,追查之事?非我能完全干涉,现下空想也?无用,我就对谢沉说了句客气话道:“谢相如此?说,我就放心了。”又道:“时间不早了,谢相这?两日定然劳累,今夜就莫再操心公?事?,早些回房歇下吧。”
谢沉原是仍驻足在原地,目光凝看?着我,似乎暂不愿这?么?快离开这?间佛堂,但当我接着说,我也?感到有些困了,想回房歇下时,谢沉就微垂下眸子,说了声“好”。
就朝那扇朱色的?佛堂大门走去,我手搭在门栓上,正要打?开门时,走在我身后的?谢沉,忽然俯身,在与我离别前,在后轻轻地抱了我一下。
蜻蜓点水似的?一个拥抱,忽如其来,又很快放开,不似先前的?拥抱那般浓烈,像是入春时的?第一缕和风,拂过枝头的?新绿蓓蕾,温和地拂过我的?面庞身体,很轻,很暖。
我心中那种?怪异的?感觉更深了,但也?未表露出来,就在谢沉松手后,神色淡然地将门打?开,在门前又和谢沉说了两句告别的?话,在夜色中离去了。
尽管已与谢沉分别,但走在回寝堂的?路上时,那轻风般的?温柔拥抱,仿佛还萦绕在我的?肩背处。
我心中因此?浮起的?零零碎碎的?怪异之感,好像是星子落在池中的?影子,夜色里波光幽闪幽闪的?。我无法忽视它的?存在,但真要让我深究下去、说个所以然来,那幽闪的?星影就会沉入水下,我看?不分明,更加没法去细琢磨了。
只能说,谢沉谢右相是个很重旧情的?人,且深沉之人一旦流露感情时,颇为浓烈,尽管我与谢沉并无实质亲缘关系,但为“旧人”两个字,谢沉待我如至亲。
我在夜色中回到寝堂时,以为这?会儿?萧绎应仍深睡着,毕竟看?他当时身心疲惫到极点的?模样,应是至少能一觉睡到明早天亮的?。
然而当我走向寝堂深处,撩起垂帘时,却见萧绎未在榻上安稳地沉睡,而是人坐在榻边,两手按着榻沿,在我走近前时,抬眸看?向了我。
因此?前说好会在这?儿?陪着萧绎,向他保证他睁眼醒来时就会看?到我,我这?会儿?迎看?萧绎的?目光时,不免有一点点的?尴尬和心虚。
但怎能想到萧绎会睡没多久就醒过来呢,且我觉得这?是件小事?,所以尽管觉得有点尴尬与心虚,但也?很有限,就走上前并问道:“怎么?醒了?是渴了饿了,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?”
萧绎没有回答我的?话,就在我在他身边坐下时,牵住我一只手,默默地轻捏着我的?手指,灯光下垂着的?睫毛浓密纤长,似是乌色的?小羽扇,掩着其后眸中静静的?幽光。
我本来是不怎么?心虚的?,但萧绎这?般不言语的?模样,令我心中的?那一点点心虚,立刻深浓了不少。我沉默片刻,终于耐不住打?破这?沉寂的?场面道:“……我睡不着,就出去走了走……”
萧绎却没问我去了哪里、做了什?么?、见了什?么?人,他启齿言语,却是轻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,“夷波山的?事?,是个意外,是我考虑不够周详,误判了一些事?,才会使意外发生?。我很后悔,这?样的?事?,以后不会再有了,我不会再让你陷入任何有可能的?危险中。”
我没想到萧绎这?时忽然提这?个,一时有些回不过神,又想当时山崖边萧绎没拽住我的?事?,并非是萧绎的?过错,萧绎何必这?般愧疚自责、难以放下呢。
我就要出言劝慰萧绎,让他不必再在意这?件小事?时,见灯光下,萧绎抬眸看?向我,定定地看?着我道:“我是不会伤害你的?。”
沙哑轻低的?嗓音,像是坚定的?承诺,又像是在平静地叙述事?实,用他的?一生?与生?命来实现的?事?实,“他们都会伤害你,让你伤心,让你流泪,只有我不会伤害你分毫,这?世间只有我不会。”
“使你伤心的?事?,该忘得一干二净才好,使你伤心的?人,也?都该丢弃地远远的?才是,这?样才对,不是吗……”
“可为何……为何不能多看?看?我……为何不能只看?着我一个人呢……”喃喃的?轻语声中,萧绎抬手抚上我的?面庞,吻靠上我的?唇。
第43章第43章
即使我失去了许多有关萧绎的记忆,譬如?尚是云夫人时与他私通,又?譬如?与他成?亲婚后的种?种?,我都不?记得,但在我的现有记忆里,这?也不是我和萧绎的第一次相吻了。
秦皇后中毒事件里,我和萧绎被幽禁在云凉殿中时,我以?为大难将?至,曾为安慰萧绎主动亲吻过他,后来更是因为酒醉,在死?到临头前?,与他夜里放纵云|雨了一回。
而在那之后,我就以?萧绎身体为由,劝他清心寡欲。萧绎听我的话,平日与我不?过牵手拥抱之类,有时亲吻,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,使我渐渐都模糊了萧绎的身份,有些忘了,他其?实是我的丈夫。
此刻萧绎的吻,令我清晰地记起了这个事实,不?似平日里的温和如?风,此刻萧绎灼热迫切的吻,如?溺水之人在拼命渴求呼吸,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,就要坠入深渊,他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,炙热辗转的索求中,隐含着侵噬的力量,有种不顾一切的偏执,朝夕必争的决绝。
我感到有些无法呼吸,我的身体已因萧绎的动作,被压倒在柔软的榻褥上。帷帐垂落如?流水,萧绎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垂落在他的颈畔我的身前?,轻纱帐将?榻边暖黄的灯光筛拢得淡如?月色,仿佛此刻我与萧绎是在月色下的一叶小舟上,小舟在夜晚的河面?上随波逐流,幽幽荡漾的月色夜影中,身前?的萧绎明明是我最熟悉的容颜,可我心中却感觉有些陌生,好像我并不?认识这?个萧绎,这?是,另一个萧绎。
萧绎手抚着我的面?庞,动作很轻,仿佛是在抚摸世间至宝,生怕会使之破碎,掌心却又?炙热,像可融化冰雪,灼人地令我恍惚怀疑他是不?是正在发烧,烫热的呼吸似能?激起人心中的颤栗,他俯身靠了过来,连带着他灼热的吻。
我与萧绎既是夫妻,还是私通而来的夫妻,这?样的榻帷之事肯定不?知有过多少回?。但是我都不?记得了,不?仅是因失忆不?记得,就连在云凉殿那一夜,我都因醉酒醉得厉害记不?清具体情形了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在萧绎要深深拥吻我、使我也沉入那灼热的温柔乡前?,我微微侧首,说道,“……我月事来了……”
是实话。可能?是因为受了惊吓,加之疲劳过度,我的月信期提前?了几天,在从夷波山月牙渡回?来后,我在换衣沐浴时,身上月事忽至。幸而是回?来后方至,若是在山中,无月事带可用,就麻烦了。
见萧绎身体僵在帷帐内的幽影中,面?上神色亦在幽影中看不?分明,我抬起头,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,道:“下次吧。”我说道:“你累了两日,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,今晚就好好休息吧,来日方长。”
萧绎没有勉强,就在我说“来日方长”后,在我身边缓缓地躺下了,手搂着我,头靠在我的肩畔。萧绎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,久到我都以?为他是不?是睡着了时,又?忽听他轻轻地说了一声,“对不?起。”
我感觉我从夷波山回?来后,总在听萧绎说“对不?起”,不?知萧绎这?会儿又?在为什么事说“对不?起”,是不?是还是在为那时山崖畔没能?拽住我的事。
我想要再安慰萧绎几句时,还没开口,又?听他低低地道:“如?果……如?果我和你想的不?一样,你会不?会讨厌我……会不?会……离开我……再也不?想见我……”
“如?果我不?仁德,不?宽宏,心中充满了嫉恨,甚至是杀戮之心……你会讨厌我吗……如?果我并没有对你坦坦荡荡,我隐瞒了你一些事,甚至是欺骗了你一些事,你会……怪我吗”,萧绎抬眸看我,帷帐内的幽光落在他眸中,轻颤颤的似破碎的月光,“你会原谅我吗?”
我沉默片刻,柔声问他道:“那你是想伤害我吗?”
“不?”,萧绎立刻否定,眸光颤影凝聚,无比坚定,“我说过,我不?会伤害你分毫。”
我道:“那我就不?会怪你。”
至于后一句会不?会离开他的话,我并没有回?答。因为不?管萧绎是怎样的人,我总觉得我只会陪他生命的一程,陪他到险境解除时,即使我和他现下是夫妻的身份,夫妻应当是执手一生、白头到老,可陪萧绎到他安然无忧时这?一心念,在我心中十分坚定,似从很久之前?,就根植在我心底,甚至越过了我与他是该相伴终老的夫妻的事实。
因不?知这?一心念,会不?会被事实所改变,现在的我没有明确回?答萧绎会不?会离开的话。而萧绎也并没有追问这?一句,也许是忘了,也许是其?实知道我回?避此问的原因,知道我心底的答案。
这?后半夜,我自是未再出去溜达,我也是真的困了,就老老实实和萧绎相偎睡至天明。这?一次,我入睡得比萧绎早些,在我迷迷糊糊要沉入梦乡时,还能?感觉到萧绎的眸光幽柔地落在我的面?上。
天亮后,新的一日到来,因既负着巡查郡县的公务,又?要追查刺客之事,萧绎与谢沉俱是不?得闲的,白日里都不?在扶风苑中,而我,是个闲人,苑内与我同样清闲的,是正养伤的云世子。
因昨日曾向云峥保证,说他睁眼醒来时会看到我,本?就在苑内清闲地无事可做的我,就让厨房送来几样解暑的清凉冰饮糕点,装在食盒里,拎着去看望云峥。
也未带侍女?。平日里我本?就只习惯带绿璃在身边,但绿璃现下并不?在清平郡,而在附近的昌平郡中。
四五日前?,我随萧绎等在昌平郡停留时,绿璃听到当地过些时日会有祭神庆典,很是热闹,十分想看。但公务在身的萧绎等,肯定不?能?为绿璃一个人耽误路程,于是我就随萧绎等先离开,留绿璃在昌平郡自在游玩,等看祭神庆典。
这?也是好事,如?果绿璃随我来到清平郡,可能?会在夷波山上遇刺受伤,之后会似萧绎谢沉等,为寻我下落,着急万分。这?般绿璃什么也不?知晓,就在昌平郡快快活活地玩乐,倒是应了那句“傻人有傻福”了。
就一个人往扶风苑中官员的住处走。这?时候随行巡查的官员们?,都随萧绎谢沉外出办事了,那里房中还有人的,应就只有云峥。我一手提着食盒,一手执扇遮在眼前?挡阳,在灼晒的夏日午后,走到了那里。
夏日里人容易困倦,我走进那处小院时,见阿庆正抱膝坐在房前?阴凉处打盹儿,睡得还挺沉,直到我快走到他跟前?了,他才醒了过来。
阿庆连忙起身向我行礼,参见的声音低低的,想是屋内的云峥也正睡着。我就也压低声音问他道:“云世子有醒来过吗?”
“回?王妃话,醒来过,早上的时候”,阿庆道,“而后世子用过膳食和药,伤处也换过药后,就又?睡下了。”
“还发寒发烧吗?”我又?问道。
阿庆回?道:“世子状况比刚回?来时好了不?少,烧退了,也不?打冷颤了。”
这?是云峥习武的身体底子好,若换了旁人,恐怕没这?么快就能?明显好转的。我想了一想,还是道:“我进去看看吧。”
阿庆“是”了一声,侧身在房门侧,为我打起帘拢。我走进室内,见云峥的这?间屋子倒挺阴凉,纵在夏日,也不?十分闷热。
靠墙的木榻上,云峥正侧身朝里睡着,头枕着的枕头,有大半都已垂落榻畔,这?样睡上半日,醒来时定然容易脖颈酸痛的。
身上已然带伤了,还是尽量少点疼痛吧,我就走近前?去,将?食盒放在一边几上,手抓住那只垂下大半的软枕头,要往云峥脖子底下送一送。
我已是尽力动作轻柔,不?想打扰睡梦中的云峥,但正睡着的云峥却像是潜伏在丛林里的野兽,睡也睡得极其?警惕,我刚动了动他的枕头,他就猛地翻身坐起,一道寒光从我眼前?闪过,云峥径将?冰冷的匕首抵在我的脖前?。
这?下我觉得这?间屋子更阴凉了。我默默将?仍抓在手里的枕头,往榻上推了推,云峥见是我,眸中警惕的杀机暂隐在深沉的眸底,他默默瞧我片刻,将?匕首收入鞘中,扔回?了榻上。
睡觉时还藏着把匕首,好像这?地方是龙潭虎穴,随时可能?有人来杀他似的。倒也不?是没可能?,或许秦党怕云峥成?了刺客之事的人证,咬出他们?来,想来灭口呢?
我这?样想着时,见收了匕首的云峥就坐在榻上,眼睛虽看着我,但人不?动作,也不?跟我说话。
云峥以?前?再怎么恨我时,见到我,就算阴阳怪气、装模作样,也会朝我拱一拱手,冷冷唤我一声“王妃”,现下这?算是什么,恃伤更骄吗?
第44章第44章
我知云峥性情,我若不先打破沉寂,他?可能到我走都?一个字不说。遂就先开了口,我问云峥道:“世子身体怎么样了?”
云峥仍不说?话,手指搭在?匕首鞘上镶嵌的一颗宝石上,轻轻地抚摩着。
我又将?食盒打开,道:“我带了些清凉的点心冰饮过来,世子要不要尝尝看?”
云峥还不说?话,眼皮微抬,眸光朝食盒瞥了一眼,就又移开,脸上冷淡淡的,一点表情也没有。
既有这股牛一般的犟脾气,看来身体精神是不错的。我本来就只是看看云峥、顺便送点吃喝的给他?,见他?人看着状态尚可,就道:“那?世子好好歇着养伤吧,我先走了。”
云峥却将?手里的匕首突然丢了出去,在?我要走时,将?半掩着的门,“砰”地一声给砸合上了。
我回头看向云峥,见榻上的他?神色懒懒的,嗓音也透着股慵懒的似乎不在?意的劲儿,“你又骗了我。”
是为我说?他?睁眼醒来时定?能看见我,结果事实却非如?此?的事?
我向来是会哄人的,就含笑道:“怎能想到世子会这么快就醒过来呢?看世子那?时情形严重,我以为世子至少要到今晚才?能醒,以为我这会儿过来看时,世子定?还昏迷着呢。没想到世子身体这样好,今天早上就醒来过了,若换了旁人,怕是昏上几天都?醒不了。”
“……哪里情形严重,一点小伤而已”,虽然可能不信我说?的话,但?听着似乎有点受用,云峥下颌微抬,道,“我昨天夜里就已醒过一次。”
我接话笑道:“那?世子更不能怪我了,那?时半夜三更的,我怎好过来瞧世子呢?!”
云峥本来神色稍霁,听我这话却忽然面色一僵,他?眸光冷冷地盯着我,盯着我的唇,脸色又有要僵绷着的趋势了。
昨夜萧绎稍放纵了些,使我唇微微破皮,我又未着妆过来,或是有点显眼。我抿了抿唇,道:“那?几道解暑果饮里放了冰块,若世子再不用,冰就要化了。”
云峥冷默片刻,冷僵的面皮微动?了动?,道:“有漉梨浆吗?”
还真有一碗,我就上前将?那?碗漉梨浆从食盒里端出,递给云峥,道:“世子慢慢用吧,我就走了。”
云峥接过冰梨浆,低着眸子,话音断断续续的,“外面日头晒……你……也用一碗……”
像是在?留我再坐一会儿。我瞧了眼低着头的云峥,想这会儿屋外暑气蒸腾,而云峥这间屋子蛮阴凉的,在?此?用碗冰饮也算惬意,就捧了一碗冰碗子,在?榻旁的一张圆凳坐了,想着用完冰碗子再走。
慢慢吃了几口混着碎冰的莲子菱角,感到身心?都?舒畅了不少时,我忽听静默已久的云峥,轻声说?道:“我们以前,就是这样的……”
碗中漉梨浆还有大半,云峥却不喝了,就垂着眸子,看着碗中的甜饮道:“那?时夏日里,我们午睡醒来后,就在?榻边用冰饮,我常喝漉梨浆,而你,最爱吃放了莲子菱角的冰碗子,我们一边饮着冰浆,一边说?话……说?千滟湖的荷花应都?盛开了,要一起去赏看,说?庭院里那?株枇杷总结酸果,要移了重栽……”
清凉爽口的甜饮,忽在?我口中变得酸涩起来,涩涩地酸蚀着我的唇齿,让我动?了动?唇,却不知该说?什?么话。
我捧着凉凉的冰碗子,心?也似凉凉地浸在?正融化的冰水里,我想起刚失忆时我见云峥,常是感觉身上发冷心?也发寒,那?时我以为是畏惧云峥报复,现下想来,那?并不是身体在?害怕云峥,而是身体本能地对与云峥的过去感到怅惘与哀伤,是心?灰意冷。
“世子可以告诉我那?一天后发生的事吗……”我看向云峥说?道,“在?世子那?夜带我离开谢家后,我与世子的婚姻,我与世子后来的背离……”
我想要恢复记忆,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,我想要都?记起来。那?八年里,不管发生了什?么,都?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,只有完全记起,我才?是真正的虞嬿婉。
我暂无法?自己完全想起所?有事,或许可以借由别?人的讲述,来唤醒尘封在?我心?底深处的记忆。
我认真地看着云峥,半含着请求,云峥亦定?定?地看着我。他?无甚表情的面色下,内心?似正权衡思量着什?么,最终某一方占据了上风,他?说?道:“好。”
这一炎炎夏日的午后,似是人生这株大树上的某片叶子遮下的垂影,我与云峥是茫茫天地间的渺粟,同在?这片叶下,垂影中的尘世里只有我和他?。
云峥的讲述几是平铺直叙,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辞修饰,就只将?我和他?的婚后事、他?所?记得的事一件件地讲出。没有什?么惊心?动?魄的大事,皆是我与他?的婚后日常,如?流水缓缓,从云峥口中慢慢道来,蜿蜒着向前方流去。
上元夜云峥在?绚烂烟火与满城花灯中宣布的娶妻之事,震惊了世人,京城舆论如?是沸水投入油锅之中,炸响得议论纷纷时,博阳侯府却十分安静,对我将?要成为云峥之妻没有任何反对。
在?婚前,云峥有带我正式见过他?的家人,而那?之后不久,我就嫁给了云峥,嫁入了博阳侯府,一切都?顺利的很。世人起先惊叹咋舌,但?随着我与云峥成亲的日子越来越久,外界的非议声也渐渐淡了下去,谢夫人已不存在?,如?今的虞嬿婉,是云峥的妻子。
婚后的日子,是温馨甜蜜的,每一件事都?只是日常的小事而已,云峥说?时,也都?只是直白讲述,可便就只是那?些简单的、直白的言语,仿佛都?是甜的,婚后流淌着的时光里仿佛酿着蜜,稍微扯起一点聊说?开来,就有丝丝绵绵的糖丝缠绕着,空气里都?是清甜的味道。
“但?……也会有拌嘴的时候”,在?讲述了许多日常温馨之事后,云峥抬眸看我,轻轻说?道,“有时拌嘴起来,也能半天不说?话的。”
“为什?么事?”我问道。
云峥沉默了一下,又微低了眸子,轻声说?道:“我不喜欢你和别?的男子说?太多话,我不喜欢……你不看着我……”
我想,大抵是我婚后,遇着我婚前认识的那?些公子哥时,还会含笑交谈一番,而云峥心?眼小,婚前就小,婚后怕是变得更小了,所?以会为此?生气,同我拌嘴。
果然如?此?,云峥接下来的讲述里,他?果然是为类似的事同我置气,云峥道:“那?一次,你我回府后,有大半日没有讲话,一桌用晚饭的时候,也一个字都?没有,饭毕沐浴后,你抱了一床被?子要走,我急了,终于绷不住,开口问你要到哪里去?”
云峥道:“你说?你要去和绿璃一起睡,我说?夫妻哪有不睡一起的,你说?从前没有,从今儿起就有了,我被?你堵得说?不出话,看你就要抱着被?子出门去了,就紧走了几步,在?后面抱住了你,你让我放手,说?再不放手,就要踩我脚了,我说?你踩吧,反正我不怕疼,总之你今夜你不能出这个门。”
“我这话说?下,你更生气了。我也不管其他?了,就将?你连人带被?子一起抱回了床上,你气呼呼地瞪了我半晌,背过身去,继续不理我,我看了你的背影许久,最终说?道,我只是怕你不爱我而已,你转过身来,看着我道……”
似忽是心?念一动?,仿佛那?一刻的虞嬿婉突然活了过来,我就是那?时候的虞嬿婉,我开口,与云峥回忆的话重叠,轻轻地道:“我不爱你,还会爱谁呢……”
第45章第45章
云峥眸光猛地颤了一下,像是天上的星子突然坠入深海中,涟漪荡漾着层层叠叠的?星光幽闪,无数复杂的情愫随之暗暗涌动逐流。
那暗暗涌流的?眸中星光,像能将人也?不知推往何处去,我低头避开云峥的?目光,用瓷勺搅了搅碗中的碎冰莲子等,干哈哈地道:“就突然想起来了这么一句,也?不知怎么想起来的?。”
有意轻松语气,可心却凉浸浸的?,像碗中的?碎冰,无声地浮浮沉沉。
这时还是我与云峥婚姻的头两年,偶尔拌嘴吵架,也?不过就说要和绿璃睡一夜,不过就半日不说话而已,可后来的?两年,我与云峥是同躺一榻、同食一桌的?夫妻,却能镇日彼此一字不语,朝夕相对,身体那样近,心却像有千山万水之远,在应是至亲夫妻时,却是至疏。
轻轻的?半碗冰饮,捧在手里?,似也?沉甸甸的?。我沉默片刻,抬眸看向云峥道?:“那后来呢……后来……我们是如何生分,又是如何……”
如何情淡,如何断情,如何决裂,如何怨恨……剩下的?话我没?有一一明说,但云峥应能明白我的?未竟之语,这世间应没?有人比他更是明白、更是了解那段过去了。
我等着云峥的?讲述,等他将现在的?糖衣撕开,将那段婚姻后来的?难堪赤|裸|裸地展露人前,然而云峥却不说话了,他的?讲述戛然停止在与?我最是情浓时。
我不愿自欺欺人地糊涂。不管我与?云峥的?相识相爱是如何真心,走进婚姻的?头两年又是如何甜蜜,我与?他的?婚姻后来到底是走到了尽头,以一种非常难堪的?方式,不然我此刻也?不会坐在这里?,以晋王妃的?身份,和云峥说话。
尽管以我自己的?回忆和云峥的?现有讲述,我很难想象与?云峥这般恩爱的?我,后来会背弃他,但事实?胜过一切猜想,不然我也?不会是晋王妃。
我想知道?所有的?事情,再难堪的?伤疤也?想撕开瞧瞧里?面究竟发生了什么,即使或会有鲜血淋漓的?痛楚,我也?想了解那八年里?真正的?我。我对云峥道?:“告诉我吧,告诉我后来发生的?事。”
云峥身体僵硬,他不发一语,端着梨浆碗的?手臂,僵悬在半空中,衣袖下肌肤暗暗紧绷着,呼吸亦是滞窒,而深深凝看着我的?眸子瞳孔漆黑,若有微弱的?火星在深处挣扎着闪烁。
我默默须臾,还是继续追问道?:“告诉我,我们是如何情淡,如何……”
“砰呲”的?瓷碗摔地声中,冰饮梨浆皆泱泱泼洒开,云峥忽然伸手拽住了我,将我拽到榻上、他的?怀中,他双手捧着我脸,深深地压吻了下去,将我要问的?那些话,如何决裂、如何怨恨、如何和离等,全都压堵回嗓子眼?里?,他的?吻挟着狂风暴雨般的?侵夺,是压抑太?久太?久的?情深,是对过往深深的?不甘和绝望,它们喷薄着骤然爆发,如烈火燎原,要将我与?云峥同燃在炽热的?火海中。
“公子……”在外的?阿庆,似因听到摔碗声,担心屋内有什么事,而探头进来询问。但他人刚探进来半个?头就忙缩出去了,并着急忙慌地将房门紧紧拉关严实?了。
我想用力推开云峥,却推不开,反叫我两只?手都被挤压在他身前。云峥将我压倒在了榻上,乱糟糟的?情形中,我好像有只?绣鞋都脱足坠掉在了榻边地上。终于?能挣得一丝喘息的?机会时,我几是嚷声叫道?:“我是晋王妃!我是晋王妃!”
我趁这一丝空隙,为?唤醒云峥的?理智,连声强调我是晋王妃的?事实?,云峥这会儿的?行?为?,是在以下犯上,是在轻薄已嫁妇人。
云峥是心高气傲之人,他的?傲气使他风骨铮挣,不屑去做欺凌弱小、轻薄人妻的?事。可是此刻的?云峥,既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过分地清醒,他压我在榻褥间,气息咻咻,眼?睛明亮得吓人,“你是虞嬿婉”,他眸中的?迟疑与?迷茫,都被热烈的?火焰燃烧干净、灰烬都不留,他深深看着我,再一次,坚定?地道?:“你是虞嬿婉。”
云峥道?:“没?有那后来的?事,就只?有我们相识相爱成婚,婚后恩爱美满。你既忘了那之后的?事,只?记得你爱我,那就是天意,天意让我们从那句话后继续,继续做从前的?恩爱夫妻。这回我们之间什么事也?不会有,只?有我爱你、你也?爱我,我们就像从前许下的?誓言,幸觅比翼,恩爱不移,长相厮守,此生不离。”
我怀疑云峥这两天为?治肩伤喝的?药,是不是对脑部有什么负面影响,不然云峥此刻怎么会在胡言乱语,跟失心疯似的?。
我尝试挣脱云峥的?禁锢,没?挣开,反叫云峥压我更紧了,似又要以吻压制。我忙手攥着云峥肩衣,制止他的?动作,自己也?不再乱挣了。
想着云峥是个?曾有小黑屋计划的?奇男子,不能以过度激烈的?语言刺激他,我就努力镇定?平和地道?:“世子莫开玩笑,我是晋王殿下的?妻子,如何能跟世子做夫妻,我与?世子的?婚姻在去年已经结束,我与?世子的?誓言也?已是过去,我已嫁给?晋王殿下,当与?晋王殿下执手一生。”
云峥却是冷笑,“执手一生,也?要他有那个?命。”似尽管在刺杀萧绎的?事上,被秦党的?人狠狠阴了一把,但云峥依然对萧绎杀心未消,“这次是我大意,小瞧了他,来日……”阴冷言语未竟,而云峥眸底划过一丝狠戾之色,寒利如刀。
我沉默片刻,说道?:“其实?晋王殿下已知夷波山刺杀之事与?世子脱不开关系,但殿下念在世子救过我两次,决定?刺杀的?事无论查出什么来,这一次都会宽宏大量地放过世子,世子不应一错再错。”
我未提及是我恳求萧绎,是想让云峥认为?是萧绎主动宽恕了他,让云峥知晓萧绎的?宽宏大量,从而放下对萧绎的?仇恨和杀心。
然而云峥听我这话,脸上不但没?有一点?动容的?感慨,反还似因我一再提说萧绎,更阴沉了些,“那你去告诉萧绎,这次我虽失败了,但我还想杀他,只?要我活一日,就想杀他一日,告诉他要永绝后患,就得将我立刻抓起来,杀了。”
“……”我当然不能这么做,但也?不能令萧绎置身危险中,想着回去后定?要萧绎加强身边护卫,平日里?也?绝不能让萧绎和云峥单独相处。
我的?沉默中,云峥阴冷的?脸色却和缓了许多,他看我的?眸光幽漾起柔情的?涟漪,他轻轻地吻了下来,携着眸中欢喜的?星光,“你舍不得我死,你是爱我的?。”
我侧首避开,手抵着云峥衣襟,正色对他道?:“我是萧绎的?妻子,为?人妻当有所守,我不能和你这般,你放开我,我要回去了。”
我正神色正经,似是天下最贞洁的?妻子时,却听云峥咬着牙含恨道?:“那你是我的?妻子时,为?何却能和萧绎暗通款曲?!”
像是一记闷棍突然打了过来,我立刻无言以对,而云峥眸中恨爱交加,焰火灼融地分不清是爱是恨,是偏执的?深情,还是彻骨的?痛恨,“当时你说你心中深爱萧绎,所以和他私通,所以要与?我和离。既然你纯凭心意行?事,既然你现在心中有我,为?何不能和我一起?!”
极度的?爱恨纠缠下,云峥俯身就要亲吻时,屋外阿庆陡然嗓音洪亮地叫道?:“谢……谢相!”
熟悉的?谢沉声音在外响起,平稳如水,不疾不徐,“我来看望云世子,并问几句那天夷波山的?事。”
第46章第46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