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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庆立时?像要唬得魂飞魄散,嗓音抖得有如?箩筛,“世……世子正睡着,请……请谢相晚些时候再来……”

门?外寂静,没有随即离去的脚步声,不知谢沉是正思量着要离开?,而是仍想入室探望,抑或细心敏慧如?谢沉,已因阿庆不自然的表现,心中浮起疑虑,更想推门?一探究竟。

几乎针落可闻的气氛中,我?紧张地听着门?外动静时?,有柔软温热的吻,不停地落在我?的眼角、颊畔,我?也不敢用力动作,就手揪住云峥衣襟,拿眼瞪他?,示意他莫在此时发疯。

已?然十分不堪,若再叫谢沉推开进来望见这等情形,那可如?何是好?!

然云峥似是疯得痴了狠了,径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,就捉握住我?揪他?衣襟的那只手,送到他?唇边细细吻着。

肌肤处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绵痒,与?胸腔中跳动着的忐忑不安的心绪,令我?此刻感觉自己是正被熬煎的游鱼。强行?忍耐片刻,越忍越是惊惶,我?不能再任云峥疯下去,我?得起身躲到榻后的帷帐影里,这样万一谢沉推门?进来,至少看不见我?,看不见我?与?云峥同躺一榻、身体?压叠的难堪情形。

但我?这会儿被云峥压制着,动都动不了,更别提起身。心中忧急时?,我?急中生智,想起在京中静白?室时?,我?面对要灌我?毒茶的云峥,曾吻他?骗他?的事,好像我?的唇上沾着毒,碰碰云峥,云峥就会呆上一会儿。

眼下情形,也难顾其他?,我?就微抬首,朝云峥面庞几是撞了过去,碰了下他?的唇。云峥果然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硬松劲,我?忙就要挣脱他?的钳制,想赶紧躲到榻帐后面去。

然而先前与?云峥的纠缠中,我?半边发髻散乱,散落的长?发皆被压在我?与?云峥肩臂下。我?不知此事,想要硬推开?云峥并下榻的动作,霎时?牵动了被压着的长?发,令我?还未起身,就因吃痛忍不住轻轻地“哎哟”了一声。

而门?外立有步伐声响,因我?发出的声音,不知是阿庆还是谢沉,紧向?房门?走近了两步。我?这下真?是大?气也不敢出了,不敢再有任何动作,也动不了,云峥已?回过神来按住我?,我?只能像条砧板上动弹不得的鱼,只有眼睛还能用,紧盯着映在门?上的那道颀长?人影。

是谢沉,我?熟悉他?的身形。映在门?上的颀长?人影,似已?将手放在门?上,只要轻轻一推,目光就可越过屋内的桌椅茶几等,正望见榻上的我?与?云峥。

在最?紧张的时?候,在心几乎要跃跳到嗓子眼时?,不知怎的,我?忽然又想起了在京中静白?室时?。

那时?,我?的吻只骗了云峥一时?,云峥还是要拿毒茶灌我?,危急时?候,谢沉赶来救我?。云峥走后,我?整理凌乱衣发,谢沉守礼地背过身去时?,他?的身影在门?前静伫如?山,透窗的暮光中,像是海边的一尊石像,在天长?地久的风吹日?晒下被磋磨到崩溃时?,会轰然崩塌,却亦是静寂无声,会在原地默默地裂为一地碎石。

眼望着映在门?上的修长?人影,我?竟在这等危急时?刻,不自觉恍然出神,神思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,好像我?也在海边,我?看着那尊石像,天长?日?久的,海枯石烂之时?,我?人在哪里呢。

恍神中,目光远处的人影垂下手臂,缓缓转身离去了,静如?轻烟、无声无息的离去,似身影消融在日?光中。

我?心突然抽动了一下,也不知为何,好像心中有片地方骤然塌陷,又或是原就塌陷在我?内心深处,而我?原来并不知晓或是遗忘,似是凋谢的落花,在风吹日?晒下变得轻薄透明,手指轻轻一碰,就会碎裂成?灰。

怪异的感觉,但也无暇深想,快些解决眼下的情形才是要紧。我?当然是跟云峥说我?要走,让云峥快些将手放开?,然而发疯上头的云峥就是不撒手,我?只能软磨硬泡,双管齐下。

“时?间不早了,晋王殿下也许快回来了,他?若回来见不到我?,定会找寻,到时?寻到世子这里来,见到这般情形,纵是没有刺杀的事,世子也要被即刻下狱。”

云峥深恨萧绎,自然会不忿不服几句,我?就又将话软着说,“我?知世子武功高强,但世子如?今身上带伤,到了狱中,染了鼠疫,不能得到及时?治疗,神仙也救不了。所谓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来日?方长?,我?与?世子下次再见就是了……”

我?话还没说完,就见云峥眸中一亮,云峥眸子幽亮地道:“你说的,不可骗我?。”

云峥自顾将我?那句“下次再见”,认为是我?在约他?私会,自顾勾住我?的右手小指,似小孩立约那样与?我?按了按拇指,唇边浮着笑意,而言语浸着毒汁,“你若毁诺不来,萧绎不得好死、不得超生。”

也未做反驳,以防节外生枝,当下赶紧走人才是。终于能从云峥怀中出来后,我?忙要下榻时?,云峥却先我?一步跳下了榻,半跪在榻边,拿起我?之前掉下的那只绣鞋,送到了我?的脚边。

不能节外生枝,我?忍耐着没阻拦,一边手拢着披散的长?发,一边看云峥手握着我?脚踝,帮我?穿上了那只绣鞋。

自然不能披头散发出门?,得挽个发髻再走,我?看向?云峥房中的镜台,就要起身去那儿拿梳子梳发时?,云峥像知道我?要做什么,还未等我?脚踩到地上,就已?将我?打横抱起,抱坐至镜台前。

我?怔了一下,也没说什么,就要拿梳子梳头发。但镜台上的梳子却被云峥先一步拿在了手中,云峥竟帮我?梳起了长?发,拔剑射箭的云世子,竟手势灵巧地帮我?挽起女子发髻来。

我?是真?的惊了,惊到都忍不住开?口道:“……世子……世子还会做这个?”

云峥面上微有得色,但更多的是对旧事的怅惘和对现状的痛恨,嗓音低道:“婚后不久,我?就学会了这个……那时?恩爱时?,若早上有空,我?就会为你梳发挽髻。”

原急着要走的心,像忽然被什么牵绊住了,似是长?发的千丝万缕,挽结着我?要离去的脚步。但理智仍占上风,我?默然未语,待云峥挽好发髻,就站起身来,要和他?说一句道别的话。

可对望上云峥的双眸时?,望着他?眸中的情愫、眼底的悲凉,理智的话却是说不出来,我?终是一字未语,就垂下眸子,掠走过云峥身边,推开?了紧闭的房门?。

时?间确实不早了,这时?候,应是有些官员已?回到了下榻处,但晋王妃来探望云世子,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
我?暗在心中为自己打气,就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,只是没走几步,我?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谢沉,原来谢沉下榻房间就在云峥斜对面,他?站在房间内支起的长?窗后,目光静静地看着我?。

我?下意识就将目光移开?,不与?谢沉对视,当完全没看见谢沉,径加快脚步,快速离了这处小院,一路走过几重花园,走回了扶风苑深处,我?与?萧绎的居处。

因一路急走出了汗,加之先前云峥陡然发疯,使些漉梨浆泼在了我?衣裙上,我?回去后就沐浴更衣。换上干净新衣裙,从浴室中出来时?,外间天色已?是暮色四合,像要不了多久,就会入夜。

像是今日?公务比普通官员还要繁忙,萧绎这日?直到天色擦黑时?方才归来。夏日?在外奔劳,当然辛苦,我?忙让侍女去给萧绎捧凉水洗脸,又牵萧绎到桌边坐下,将早准备好的凉茶,端递给他?。

萧绎接茶喝时?,眸光轻轻飘落在我?身上与?早间不同的衣裙上。

若萧绎知晓云峥房中事,恐生风波,我?就语气随意寻常道:“白?日?里不小心弄脏了衣裳,就换了一件。”

萧绎饮茶不语,只目光又飘看向?我?的发髻。我?陡然想起,我?早间梳的是飞仙髻,而云峥那时?在镜台前,为我?梳的是随云髻。

心默默敲起小鼓,我?不知要说什么,也要同萧绎喝茶不语时?,有清甜的嗓音在外响起道:“小姐,我?回来了!”

我?如?见及时?雨,忙就迎了出去,“绿璃,你怎么来这儿了?不是要看祭神大?典吗?”

“虽然想看祭神大?典,但我?更想念小姐,几天见不到小姐,好想好想,就等不及,从昌平郡过来了。”

绿璃见到我?很是欢喜,叽叽喳喳地同我?说了不少话。我?要拉着绿璃进屋详说时?,绿璃却反手拉住我?,在我?耳边轻轻地道:“我?来的路上,遇着了谢相,谢相托我?悄悄带句话给小姐,说今晚亥时?,老地方见。”

第47章第47章

我并不觉得夜里与谢沉相见有何不妥,但因谢沉托绿璃带话时是悄悄的,是不欲第三人知?晓的意思,我也就未和萧绎明说,在夜里将近亥初时,放下?手中书卷,起身和绿璃道:“坐得有些累了?,和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吧。”

绿璃会意,上前扶着我的手,圆溜溜的眼睛闪着机智的光芒,“散步,散步,就我和小姐两个,没有旁人的。”

我朝旁瞥了?一眼,见?萧绎仍正专注批看公?文,似觉察不到周遭动静。我想了?一想,还是对萧绎道:“我和绿璃出去走走,若回来得晚,你也不要等我,早些歇下?吧。”

说完,我就要扶着绿璃的手往外走时,专注公?文的萧绎忽然抬起头?来,向我说道:“等等。”

我心?微一咯噔,朝萧绎看去?,见?他眉目温和,微微淡笑道:“虽是夏季,但夜里凉,带道薄披风在身边吧。”

尽管是微微笑着,但灯影下?萧绎唇边的笑意似是虚虚缈缈的。我说了?声“好”,让绿璃拿了?道轻纱披风来后,又?要走?时,又?听萧绎温和的嗓音响起道:“夏夜花苑里有蚊虫,当系个艾草香囊在身上,以防叮咬。”

萧绎这般细心?温柔,倒叫我对瞒他与谢沉夜会之事,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?。

可我先前话已说下?,这时也不好明说了?,就又?含笑应了?下?来,让绿璃拿了?香囊来系上,又?对萧绎嘱咐道:“公?事可明日再处理?,你别熬太久,自己身体最?要紧,早些歇下?,不要等我。”

萧绎微笑着目送我离开,虽没说话,但那温柔的眸光似是在诉说,他就在此等我,若我不归,他也会一直一直等下?去?,直到我回到他的身边。

缱绻的眸光如春日柳丝,直到我走?出寝堂后许久,好像还缠绕着我的心?绪。我因此神思微恍时,绿璃的窃窃私语声,唤回了?我的神智。

绿璃好像觉得在与我做一件事特别有趣之事,她仰着脸、眸子晶晶亮、神秘兮兮地问我道:“小姐,老地方是哪里啊?”

应是指上次“借一步说话”的小佛堂,那地方在花苑深处,很?是僻静,平日无人踏足的。我携绿璃走?到那佛堂附近时,见?谢沉果然在佛堂前等我,提一盏琉璃灯,月色下?一袭素纱轻衫,衣发间有沐浴过的清新气息。

说实话,我这时见?谢沉是有点发怵的。将暮时走?出云峥房门时,与谢沉遥遥相望的那一眼,像一根针,隐秘地扎在我的心?头?。

从前我与谢沉决裂过,为?着我身为?谢家妇、却不守妇道、成日与外男厮混的事。

后来已是晋王妃并失忆的我,为?能替萧绎争得谢沉支持,在上门祭拜谢老夫人时,曾和谢沉说愿以一死还萧绎清白名声,在秦皇后中毒事件里,也和谢沉表示,愿用自己的性命替萧绎洗清冤屈。

因是这样忠贞的表现,使得遵循礼法的谢沉,认为?我已“痛改前非”,从而愿念旧情与我和解,与我关系和睦如最?初时。

然而如今我又?不忠贞了?,我“旧态复萌”,又?开始水性杨花,身为?王妃却与前夫云峥鬼鬼祟祟私会,正叫谢沉撞了?个正着。

谢沉托绿璃悄悄带话给?我,应是不想将这事传到明面上,谢沉是要私下?与我交谈,用犀利的言辞警醒我,劝诫我当遵循礼法,不可三心?二意。

虽然我身份上曾是谢沉的长?辈,但这时我像是被抓着错处的弟子,去?见?古板的师长?。我走?着走?着,步伐顿停下?,侧首对绿璃道:“我和谢相说说话,你在这附近等我。”

“好”,绿璃乖巧点头?道,“那我去?捉萤火虫。”就提着小灯向不远处的花丛跑去?了?,快活无忧的背影像是夏夜里翩跹的蝴蝶。

我见?绿璃这般,也不禁笑了?笑,而后转走?向谢沉。谢沉这时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来,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抑或说没甚表情,就迎上前向我一揖,请我入佛堂。

我边向佛堂门走?着,边想着谢沉将要有的劝诫,在进入佛堂后,就抬目定定看向谢沉,默然忐忑地等着他似教书先生劝我要守妇道。

然而谢沉将佛堂门关上后,却未先言语,而是将灯放在一边,从袖中取出一小小物事,递给?了?我。

我伸手接过,见?是一只小泥人。佛堂不甚明亮的灯光下?,我匆匆扫眼看过,见?泥人捏塑的是一女子,着水碧衫裙,梳凌虚髻,面容看着颇有神采。

我想起清平郡的当地特产之一是泥人,在景朝蛮有名气的。我抬眸看向谢沉,忍不住诧异道:“谢相这是……买来送给?我的吗?”

“嗯”,谢沉嗓音轻柔,“今日出去?办事,午间有些空闲,我在街市里走?时,路遇一泥人摊子,见?摊主手艺不错,就向摊主描述了?你的容貌,让他捏制了?这具泥人。”

我刚刚只是匆匆扫看了?一眼,还未细瞧这泥人面容,这时听谢沉这样说,连忙认真打量起这具泥人的面相,见?之细眉杏目、粉腮菱唇,确实与我的容貌有几分相似。

我更是诧异,并心?中不禁浮起感动之意,可又?没来由地觉得这份感动好像有点怪怪的。因为?心?中不清不楚的,我一时也不知?要说什么好,就看着泥人含糊地道:“确实和我有些像……”

谢沉温缓的嗓音,像是月色下?静静流淌的河水,“当时时间紧,只是简单和摊主描述了?几句,没来得及为?你画像,若是拿着你的小像让摊主照着捏制,定然更像。”

似是谢沉在为?这具泥人未能十成像我而感到有些歉疚。我心?中那种不清不楚的感觉更深浓了?,但我自己也不知?那感觉到底是什么,无法深辨,就只依礼行?事,收下?这具泥人,含笑对谢沉道:“多?谢谢相,谢相有心?了?。”

难道就只为?送我泥人而约我相见?,应该还要提一提云峥的事吧?也许是先礼后兵……我默然等待着谢沉开口,而谢沉果然开口了?,在低眉的佛像前、在昏黄的光影中,轻声向我说道:“我可以……亲一下?你吗?”

亲……是我想的那个亲吗?我登时愣呆在当场,怀疑我两只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?,我怔怔地看着谢沉,神思似完全滞堵住了?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我这般不语不动的态度,似令谢沉误解为?我默许了?。他眸光轻颤,倾身向我靠来,携着明灭不定的浮动光影,将我拢在他的怀中,他一手轻轻握着我肩,柔和气息拂过我的脸庞,温凉的唇,温柔地贴吻上我的眼睛。

很?轻很?柔的一个吻,似是在吻雪花吻花瓣,小心?翼翼,若是重些就会碎了?。然这至轻至柔的落在我眸上的一个亲吻,却是令我脑中霎时轰地一声,像是满天的烟火突然炸开,抑或是雪山崩塌,将我整个人都炸晕砸晕了?。

我完全不明白当下?状况,当下?状况诡异地好像我是正在做梦,一场极为?诡谲的梦境,颠倒了?是非,颠倒了?伦常,颠倒了?我失忆以来与谢沉相处的所有画面。

在棠梨苑与谢沉一同饮茶,在夜宴后送谢沉离开晋王府,将平安符香囊重又?送给?谢沉,驿站月色下?我与谢沉在井旁笑吃槐花……

所有与谢沉有关的画面,都像模糊迷乱了?起来,迷乱地连接上我记起与云峥相识相爱的那个漫长?梦境里,与谢沉相关的零碎画面。

我夜里醉酒归来时,谢沉在棠梨苑外焦土旁亭中默然看我;我为?谢沉按帕止血时,低首在他身前,仿佛是相依的姿势;我听闻云峥危矣,匆匆登车离开,风雪中谢沉苍白的面庞;我牵着云峥的手,同他一起离开谢家时,谢府大门边上跌落的花灯,与摇摇欲坠的人影……

混乱的思绪陡然像潮水向我袭来,像其?中蕴含着无数的画面与信息要我看见?知?晓,可未待我及时捉住,拍上沙滩的潮水就退了?回去?,退回汪洋大海中,海面一望无际,而海下?,深邃不见?底的海下?,是什么……藏着什么……

也许……也许什么也没有……也许我真的是在做梦,其?实我没有和绿璃一起离开萧绎、来这佛堂,我是在寝堂中、在萧绎身边看书,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?、入梦了?,做了?一个极为?荒诞的梦……

是这样的,应是这样的,我缓缓抬手,想要将身前人推开,想要结束这场荒唐的梦境。然而我手刚触到谢沉衣裳,就被他轻轻捉握住,谢沉轻握着我的指尖,谢沉低首,温柔地轻吻上我的唇。

第48章第48章

汹涌的潮水像在一瞬间全都冲涌进我脑海中,我理智的神思如是舟楫被潮浪冲击成千万碎片,碎片散乱在海面上漂浮着,我的身体亦似小舟在随波逐流,在谢沉怀中,因神思混乱不?能自主。

轻轻的吻,起初似吻触星光花瓣,极是轻柔,但?很快,那冰山下的火就燃烧起来,是经年陈酿的醇酒,寒冰下包裹的火热,温柔而又紧密,气息克制却又灼烈。

我像是被谢沉捧在掌心里一捧雪,他双手抚扶着我的脸颊,因常年执笔而有?薄茧的手指,随他绵密的亲吻,时轻时重地着抚按着我的脸颊,微微粗砺的感觉,带着隐忍的力量,轻轻地颤抖着。

我想我的脸颊或要被按出红印子了,我想我唇上的口脂或要乱糟糟的……在神思最是混乱的时候,我脑中的思绪像是破碎的涟漪,竟是混乱地在想些无关紧要的小事,而对真正该想的事、对现真正在发生的事,拼凑不?出一点完整的思绪。

我竟未能有?任何?动作言语,直到谢沉他自己停了下来。似他自己必须得停下来了,若任那冰雪中的火继续燃烧,会令一切皆融化为流淌的春水,届时他自己也控制不?了,在这小小的、幽暗的佛堂中。

虽是停下动作,气息依然灼热。昏暗的光影中,谢沉未再继续动作,但?略微急促的呼吸犹烫热地轻扑着我的脸颊耳畔。谢沉扶捧我脸庞的手缓缓抚下,轻握着我的双肩,谢沉在呼吸渐渐有?所平定?时,在我眉心,轻轻地落下一吻,犹有?温热。

于沉默佛像前印在眉心的一吻,仿佛是信徒所献上的庄重虔诚的誓言。我神思木然,依然无法用脑思考,无法去想明白已发生和正发生的事,我在长久的沉默后,木然地道:“我……我要走了……”

谢沉似是不?舍,谢沉抚握我肩头的手犹散发着暖热的温度,呼吸亦似是绵密如丝。但?他尊重我的意愿,在静默须臾后,轻说:“好。”他轻啄了下我的唇角,温柔说道:“我送你出去。”

离开佛堂这片昏暗的地界,就将要走入或会遇人?的花苑时,谢沉从绿璃手里拿过那道轻纱披风,拢在了我的肩头。

我神思依然似被浆糊稠密地糊着,无法有?任何?明澈的思考,就垂着眼帘任谢沉为我系好披风,而后转身离去了。

回去的路上,绿璃在旁蹦蹦跳跳地哼着歌,因她?在等待我的时间里捉了好些萤火虫,还用青草编织了小笼子将萤火虫装在里面,收获颇丰,心情甚好。

而我走在回去的白石径上,却感觉脚步像踩在云端里,神思也在云端里漂浮。我不?停地想着谢沉,却也只?能想着“谢沉”两个字,而关于那些应该往深处想的事,混乱地怎么也想不?清楚。

我如一道无主的游魂,幽幽飘回到居处时,见寝堂窗上犹映着清秀的少年身影。萧绎仍未歇下,似仍在认真批看?公文。

我未就直接走进室内,而是抿了抿唇,走入西侧的一间浴室中。沐浴前,我拿起一面铜镜照看?了看?,见唇上口脂果然已不?均匀,而脸颊两侧浮着绯色,也不?知?是按印未消,还是热的。

虽然夏夜里凉,但?在佛堂中被拥吻时,或是因灼人?的气息热烈扑拥,又或是因我自己受惊过度,我身上又薄薄地出了层汗。

就又沐浴了一番,而后换穿上干净寝衣。我努力镇定?心神,走进寝堂中,如真是与绿璃在花苑里散步后回来了,步伐寻常地走至萧绎身前,和声劝他莫再用功、早些歇下。

萧绎朝我面上与身上寝衣看?了一眼,也就听话?去了。然而将萧绎劝得放下公文、沐浴上榻歇息后,躺在他身边的我,却是怎么也睡不?着。

那些混乱迷茫使我捉摸不?着的思绪,在我躺榻许久后,丝丝缕缕地飘落重叠在我心头,我人?躺在幽暗的光影里,心境却像在一次次辗转反侧中,渐渐稍稍地敞亮了些。

佛堂中那突如其来的一吻、隐忍热烈的一吻,昭示我与谢沉之间的关系,并不?是我所以为的那般。

但?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?一般的呢,是在此次江南行中,谢沉谢右相因某种契机,对我的感情突然发生了颠覆性的质变,还是在那之前,多?久之前,从年初我去谢府开始,在我还是云峥之妻时,还是……还是比这些都更早,是在我还是谢夫人?时?

将混乱的思绪抽丝剥茧地认真想了,人?却像是更糊涂了。我乱糟糟地想了一阵,越想越是迷乱,甚至感觉有?点头疼,就想将这事暂时抛掷脑后,且先?入睡歇下,明日再想吧。

我就侧过身子,想将与谢沉的事抛到脑后。但?却似是压下葫芦浮起瓢,我刚努力放下谢沉,云峥的事就又浮上我的心头,午后他同我讲述的许多?婚后旧事,他那热烈地令人?感到窒息的吻,一旦想起就很难忘记。

辗转反侧,我像是条活鱼,在榻上翻来覆去,只?想将这些事全都先?抛到脑后,却怎么都抛不?掉。正暗自折腾时,一只?手轻轻地覆在我手背上,幽暗中萧绎的嗓音低道:“是哪里不?舒服吗?”

“没有?,没有?不?舒服”,我这般动来动去地不?消停,怕是打搅萧绎入睡了,我就含着歉意问道,“我是不?是吵着你了?”

“没有?”,萧绎道,“我没有?睡”,他嗓音微微一顿,轻轻说道,“我也睡不?着。”

帷帐幽寂,我的心似浮丝悬在半空,在萧绎轻轻淡淡的话?语中。

我沉默片刻,忍不?住轻声说道:“你今日回来时,怎不?问我白天你不?在时,都做了什么,去了哪里……”又道:“还有?晚上,怎不?问我是去了花苑哪里散步,怎么……这么晚才回来……”

幽暗的帷帐影中,萧绎似是微微摇了摇头,他的声音静静的,“不?必问,只?要你回来,会回到我身边就好了。”

萧绎朝我身边靠了靠,将我的一只?手轻贴在他半边脸颊上,“从我记事起,你我就在一起,朝夕相见。虽然后来因世事分离过几年,但?再后来,你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,只?要能在我身边就好了,旁的,都不?那么重要。”

此刻躺在我身边的人?,是我看?着长大的孩子,亦是我的丈夫。不?管云峥还是谢沉,不?管过去曾真切地发生过什么,那都是过去的事了,都应不?再多?想了。我是萧绎的妻子,我与他在一起时,乱七八糟地想旁人?做什么呢。

似是出于对萧绎的歉疚,又似是迫切想摆脱那些乱糟糟的念头,想要在这一晚完全忘记云峥与谢沉,混乱的心绪冲击地我神思如狂,我手搂住萧绎,令他与我靠得更近,我吻上了萧绎的唇。

好似这样浅薄的亲吻,还不?能彻底让我忘记那些事,让我回归萧绎妻子的身份。亲吻中,我手扯开了萧绎寝衣的衣带,暗色里,萧绎在我亲他时一瞬间停滞的呼吸,立时急促了些,他握着我手臂的力道渐是越来越紧,他终是翻身而上。

我与萧绎这样的事,应早不?知?有?多?少回了,不?管是婚前还是婚后,然而不?知?因何?,帷帐暗影幽幽荡漾中,尽管萧绎似在满腔爱意冲涌下有?着本能的热烈的冲动,但?他的动作像是缓慢青涩的,好像是初入洞房的新郎,此前从未真正亲密接触过女子的身体,不?明内里,迟迟未得入港。

但?,怎会青涩呢,这又不?是我与萧绎的头一回。应是太劳累的缘故吧,白日暑气蒸腾,萧绎却在外忙了一天,入夜回来后又不?好好休息,在我“散步”归来时还在批看?公文。这般忙碌,自然会身体劳累,会感到有?些……力不?从心吧?这事,原也是件体力活呢。

在我心中,当然萧绎身体最是重要。萧绎本来就身体不?好,比常人?要病弱许多?,时常要用药调养的。若他在体力不?支时,因我非要与他行事,而强撑着透支身体,使得明日病上一场,我真是难辞其咎了。

遂就按住萧绎的肩,我道:“罢了,今晚就先?睡下吧,你累了一天,好好休息。”

然而暗色中萧绎却似微咬着牙道:“我不?累……”

听他嗓音绷着紧紧的颤颤的,似是箭在弦上,弦却像随时会断,我默了默,还是道:“你身体要紧,小心伤身。”

萧绎嗓音低低闷闷的,像是夏夜潮湿温热的雨,清醒的迷乱中透着委屈和着急:“我身体没问题。”

第49章第49章

我却是不敢再继续了,万一弄出“马上?风”来,我到地下去见?沈皇后,是要没脸到再一头撞死在地府的。

“罢了,罢了”,纵然身体已被挑起些兴致,但我怕因贪欢害了萧绎,强行?推开身上?的他,道,“今夜算了,你好好休息调养身体,以后有兴致再弄吧。”

将萧绎推开后,我心中浮起更深的疑虑。我与萧绎是私通而来的夫妻,莫说婚后,这档子?事应在婚前就?做了不少的。但看?萧绎今夜这般力不从心地生涩,想是他身体根本吃不消风月之事,既如此,那他从前,是如何与我暗通款曲、夜夜欢好的?

不是……不是通过乱吃药吧?!……也是因为乱吃药,所以萧绎身体才更差了?……刚失忆时我就发?现,萧绎似比我记忆里的他,身体病弱了许多……难道……难道因是被我折腾的?!

这般一想,我心立即揪了起来,感觉自己罪过?深重,忙又对萧绎道:“这样的事,不行?就?算了,也没什么要紧,你千万别乱吃虎狼之药,伤了身体根本!”

“……我不需要吃药!”被?我推开后就?十分低气压的萧绎,这时像脸都黑了,嗓音蕴满了憋屈的愤懑,像是在控诉,因一些话委实无法直说,只能够愤懑憋屈地控诉,“我没有不行?!”

行?不行?的伤人?自尊心,还是不要再说了。我就?没有就?这话题深入下去,而是道:“好好,我知道了,是我乏了,想睡了,今夜就?先歇下吧。”

然而萧绎却不听话歇下,他这时委实也像无法安静睡去。萧绎靠在我的身后,火热的身体像有烫酒在骨血中流淌,肌肤丝丝地灼着热气,似比这夏夜还热,烫热的呼吸灼人?地扑在我的颈畔,“我难受……”

萧绎这时嗓音与?平日清弱不同,似是黏乎融化了的糖,略扯一扯,都是甜蜜蜜亮晶晶的糖丝,十分地缠人?,“我难受……”

我感觉到了萧绎的难受,他就?靠在我身后,我与?他已因先前纠缠衣衫不整,如何?能感觉不到。到底是我为一己私心挑起的火,如何?能将萧绎弃之不管,我就?转过?身去,一手搂住了萧绎。

萧绎也没闲着,在我帮他缓解难受时,深深地吻着我,带着我沉向温热的春夜。他这般,似是让我的帮忙更像添乱了,手愈吃力,意乱神迷中,我迷迷糊糊地浮起一念,想人?不可貌相,单看?萧绎平日清秀模样,都以为他身体孱弱,谁知内有乾坤呢。

不知过?了多久,等从迷乱中清醒过?来时,旁的我不知晓,但有一点?很是清楚,萧绎在我心里,再不会是个孩子?了。拭洗干净的手,酸软地垂在一旁,这下我是真累了,很累,不是敷衍的托辞,“睡吧睡吧,夜深了。”

萧绎像是餍足和欢喜的,虽乖乖地“嗯”了一声,听我的话不再动弹了,但双眸亮晶晶的,不像有丝毫睡意的模样。

萧绎躺了片刻后,牵握住我一只手,轻吻着我的指尖,在我抬眸看?向他时,忙就?放下我的手,乖乖不动,但只须臾,他又像蜂蝶追逐花蕊,控制不住地凑近前来,飞快地在我颊边轻轻一啄吻。

“这次……这次因为……不好……”因为什么才不好,也没说清楚,萧绎嗓音低低黏黏的潮湿,“下次……下一次定会好的。”

说得好像一回生二回熟,好像他今夜还是生瓜蛋子?似的。我没再就?此多说,心里只想着下次切莫惹火了。虽然酸软的手指,好像表明萧绎身体并没那么差,但他平日那病弱模样,又不会是装出来的。

“嗯嗯”,我随意“嗯”了两声,将萧绎推转背过?身去,“好好休息,别再闹了,明日还要处理公事呢。”

也不知后来萧绎有没有再转过?来捏我的手,反正我是累困睡着了。原本我是想和萧绎荒唐放松一下,以暂放下云峥和谢沉的事,结果夜里与?萧绎一番折腾后,不但没放下云峥和谢沉的事,反似叫萧绎也掺和进我混乱的心绪里了。

睡着的后半夜里,我的梦境乱糟糟的,一时像在长廊中与?谢沉相遇,一时像在花树下与?云峥饮酒,又一时像是和还是孩子?的萧绎一起,我走在送他离京的路上?。

初冬的细雪飘落着,我与?萧绎缓慢的步伐,踩出身后一大一小两道长长的痕迹,很浅,雪覆过?就?又无痕,我弯着身,为萧绎戴好斗篷风帽。因为秋日里的一场大病差点?要了他的性命,男孩很是清瘦,下颌尖尖的,脸色雪白,愈显得一双眸子?乌黑澄亮,静映着满天?细雪与?我的面庞。

我以为萧绎可能会恳求我和他一起走,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?,独自前往千里之外的行?宫,将是何?等孤寒。但我不能和萧绎一起去,我得留在京中,我有必须要做的事。

然而萧绎却没恳求我和他一起离开,他手搂着我的脖颈,在将分别时,依恋地靠在我的肩头。他说他心里不想我离开他的身边,但他更不想连累我,如今他的身边不是无虞之地,他尚没有能力为我遮风挡雨,等到他拥有那样的力量时,他就?会回到我的身边。

最后,年幼的萧绎问我:“你会等我吗?”

我点?着头,将萧绎抱得更紧,“我等你,我在京中等你回来。”

细雪飘飘扬扬,梦中光阴如是缥缈云烟,聚散几回,时间?就?已倏忽逝去数年。

眼前是绣金牡丹轻纱红扇,耳边是热闹的宾客贺喜声,我的身旁,站着我的丈夫,他正向贺喜的宾客们拱手还礼,言语带笑,嗓音清朗。

纵我因手执喜扇障面,看?不清云峥面容,我也能完全听出他话音中的满腔喜悦,我的心中,亦与?他是一样的欢悦,满如将溢。

只是在周遭贺喜的人?声背后,还藏着窃窃私语声,轻议着我与?云峥婚姻的不般配。渐渐,贺喜声轻了些,私语声也停了,非是不再议论,而似是有人?走进了宴堂,一些宾客认为婚礼将有风波,在等看?好戏。

我听得出来人?的脚步声,我再熟悉不过?了。透过?轻纱扇面,我隐约看?见?走近前来的模糊人?影,我感觉到一旁云峥身体略微僵硬,云峥紧牵着我一只手,云峥似与?宾客们同样认为,来人?是为正谢家门风来的,来人?是要阻止这场婚礼。

然而谢沉却送上?了祝贺的礼物,极其丰厚的贺礼。谢沉如仪拱手说,祝虞娘子?与?云世子?长相厮守、恩爱不移。

我与?我的生父后母早就?断了关?系,我离开谢家时,除了绿璃并未带走些什么,我几乎是一无所有地嫁给了云峥,但谢沉所送来的丰厚新婚贺礼,在外人?看?来,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?,竟像是谢家嫁女?的嫁妆。

偌大的宴堂,因谢沉的言语与?厚礼,震惊地静寂无声时,堂外又有通报声急切响起,道是:“太子?殿下驾到!”

太子?已有四年不在京中,众人?乍闻“太子?驾到”,一瞬间?都怀疑自己听错,反复询问旁人?后,方?才似沸水炸锅,忙向堂外走来的少年弯身行?礼。我身边的云峥,也只能先放开我的手,如仪参见?太子?。

我知萧绎要回京,但算路程时间?,他应该还有几日才会抵京,怎会今夜就?到?

我心中诧异,但更多地是感到欢喜。尽管这四年时间?里我与?萧绎一直通信不断,但到底我已有四年未见?萧绎,都不知长大的他,如今是何?模样。

我因萧绎到来,惊喜地都不顾婚礼礼仪了,径移开了障面的团扇,神色欢喜地看?向了来人?。

第50章第50章

却?是看不清,明明我与云峥成亲时是春季,却?似有纷纷扬扬的细雪在夜色中飘洒,遮蔽住我的视线。

我看不清萧绎,看不清那个已经长大的孩子,看不清他?是否正为我欢喜,在我觅得良人、与之结缘时。

大抵是因昨日白天夜里被云峥、谢沉连番冲击心神,晚间又因萧绎身体乏累、梦境很是混乱,我这一觉睡得很久很沉,等睁眼醒过来时,已是日上三竿。

公事在身的萧绎,自然早已离开。我起身梳洗时,绿璃上来扶我,说萧绎清晨走前留下话,道不管我多晚醒来,都要?用些早膳,切莫空腹伤身。

说及伤身,我倒更担心萧绎的身体。但他?昨晚的表现,一时像是因力不从心而显得生涩,一时又像是身体无碍且过于坚|挺,倒叫我对?他?现今的身体状况,感到有些疑惑了。

罢了,等萧绎回来时,传大夫给他?把脉看看吧。到时顺便问问大夫,从前萧绎是否有从他?那里拿些虎狼之药,若是有,定要?彻底断了的。

用了些早点后,没?多久就?是午时,这会儿我也吃不下午膳,就?拿了卷书?,靠在美人榻上,随意翻看着。

但看了许久,密密麻麻的文字,却?没?一个字能真落到我心里,我眼睛看着书?页,心里却?还想着那些乱糟糟的事,相比起来,现下我想的最多的人,是谢沉。

尽管我与云峥现下状况乱糟糟的,但我与他?曾是夫妻,曾经相爱后来决裂,这是很清楚的事实。

尽管我与萧绎现下关系也似乎怪怪的,但我与他?曾是朝夕相伴的小姨和太子,后来成了私通而来的夫妻,这也是很清楚的事实。

我与云峥、与萧绎的过去都是清楚的,唯独与谢沉是模糊不清的。

想不起旧事的我,若想清楚地知道我与谢沉的过去、我与他?真实的过去,恐怕得似询问云峥那般,直接当面去询问谢沉。

但我与云峥曾是货真价实的夫妻,询问出?什?么来,我都不会太惊讶或是惧怕,而我与谢沉曾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,若真问出?什?么耸人听闻的事来,我要?如何处理与谢沉的关系,和谢沉日后要?如何相处?

可其实现在关系就?已不好处理了,昨夜佛堂中那一吻,已经打?碎了我所以为的与谢沉的和睦亲情,我纵是不开口询问谢沉旧事,也不可能粉饰太平,是在自欺欺人。

既想找回全部回忆,做回真正的虞嬿婉,就?不该逃避。昨夜我是因受惊过度,没?回过神来,没?能及时将事情问清,今夜,就?在佛堂再约见谢沉,请他?将旧事讲明吧。

心中想定约见谢沉的事后,我又想起云峥来,想起昨日在他?房中,曾被他?胁迫着拉钩按指地承诺了“下次再见”,当时云峥还道是若我不守诺,萧绎就?不得好死、不得超生。

为了这毒誓,我也得守诺一回。但,只说是“下次再见”,又没?说是何日何时,这个“下次”,过些时日也是可以的。

就?没?往云峥房中去,我现下心已够乱了,不愿再添乱了。云峥又不肯告诉我,我与他?是如何情淡、决裂与和离,我去他?哪里,能说些什?么呢,过往再甜蜜的话都说过了,却?最终还是那样的结局,也就?没?什?么可说的了。

就?随意翻书?,到快未初时,用了些午膳凉饮,而后歇下午憩。说是午憩,其实也并没?什?么睡意,只是静静躺在榻上出?神时,我听见外?面传来了脚步声,听见侍女们纷纷向云世子行礼。

竟是云峥自己寻了过来,因我未赴约,他?就?自己过来了?我因此怔愣时,听见外?面侍女嗓音恭敬有礼地道:“晋王妃正午憩,不能见客,请世子晚些时候再来,奴婢们会在王妃醒后,向王妃通报世子来过的。”

这样得体有礼的话,当然?不是绿璃说的,绿璃早在和我用过午饭后,就?去捉知了玩了。绿璃说知了吵人,她将之捉净了,小姐就?可睡得安稳些。

室外?,云峥在侍女这般回话后,身影背转,步伐渐远。云峥是博阳侯世子,自然?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擅闯王妃居室,他?私下再怎么疯癫偏执,人前也是要?遵循礼法的。

渐渐云峥离去的步伐声已远不可闻,室外?室内又都寂静,只听得夏日午后偶一响起的鸣蝉聒噪声。

我阖着双眼,慢慢似有一丝睡意萦绕,恍惚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时,忽然?听见一点门窗开合的声响,非常轻,就?像是微风吹过一样。

我以为是绿璃捉完知了、轻手?轻脚地回来了,也未在意,依然?阖着双眼,神思也迷迷糊糊的。我感觉绿璃好像轻轻地走到我身边,有人影笼落在我低垂的眼皮上,就?闭着眼向榻内挪了挪,给回来的绿璃腾上榻午憩的地方。

然?而身边的绿璃却?迟迟不动作?,气息……气息似乎也不大对?。绿璃今日系了玫瑰香囊,身上当有甜甜的香气,可此刻的榻边人身上并没?这味道,也不是萧绎,没?有萧绎衣衫常年?浸染的药香,那……那会是谁?

我心中疑惑,抬起倦沉的眼皮,见是云峥正蹲在榻边瞧我,陡然?吓了一跳,就?要?惊呼出?声时,云峥却?就?靠吻了上来,手?握着我的肩头,以唇压下了我未出?口的声息。

我推锤着云峥肩膀,用眼神示意他?,我不会大呼小叫,让他?快松开。然?云峥应是看得懂我的眼神的,却?仍是流连吮吻了好一会儿,方才慢慢地离了我的唇。

不知是今日疯癫劲小些,还是云峥觉得我与萧绎夜里同卧的榻不干净,他?没?在这榻上和我疯,而是将我打?横抱到了室内屏风前的美人榻上。

我坐在美人榻上时,望见后窗开了一隙,想云峥原是悄悄翻后窗进来的。我懵怔地看着云峥,心中不由想,从前我与萧绎私通时,萧绎与我私会是否也会似云峥这般悄悄翻窗。

心神恍惚时,我见云峥双眸忽染幽色,眸底浓墨如风雨欲来,眸光幽冷地落在我锁骨处。

夏日里衣着本?就?清简,我因是正在榻上午憩,穿得更是清凉,只在亵衣小裙外?披了一件纱衣。纱衣薄透如烟,自是遮不住我锁骨处被萧绎昨夜吮咬出?的红痕。

我欲盖弥彰地拉了拉纱衣,云峥冷冷地剜盯着我,冷笑一声:“王妃昨夜倒是快活。”

说实话,快活没?多少,手?累倒是真的。我没?说话时,云峥又嗓音冷冷道:“王妃为何不守约?王妃是已腻了晋王,已不顾晋王死活,想再换个丈夫吗?”

我道:“昨日累着了,今早起的晚,所以没?去看望世子。”大半是实话,但我说出?口时,才发觉这话这时说得好像不合时宜。

云峥看我的眼神更幽沉了,眸子冻冷得像是凝结成冰,冷得我都怕他?就?要?发疯,已一只脚悄悄踮到地上,就?要?准备跑路时,云峥却?又忽然?垂掩了眸中的幽色,伸手?揽抱住我。

云峥不再冷讽地称呼我为“王妃”,而是轻道:“嬿婉。”蕴着柔情的一声轻唤,仿佛这是我与他?尚是夫妻时的一个寻常午后,我和他?午睡醒来,轻悄悄地说着夫妻间的话。

云峥态度陡然?转变,先前眸中幽冷霎时就?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云峥继续先前的话题,语气不似之前冷刺如冬日冰凌,而是傲然?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,“他?有什?么好的,病秧子一个,怎能让你?快活。”

不过一瞬间,就?陡然?判若两?人,我怔怔地被云峥抱在怀里,感觉云峥云世子像是要?精分了。